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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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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日子,施瑯將軍打下了南邊的失地,使得失地正式回歸,橫亙在皇帝心頭的鄭氏家族威脅不再,朝野上下一片歡騰。

如今九阿哥出生,南邊再無憂患;為洗去八格格早夭帶來的沈郁氣氛,康熙略作考慮,大手一揮,胤禟的洗三禮稱得上熱鬧盛大。

為胤禟洗身的,除了德高望重的宗室福晉,還有他的外祖母,雲琇的親額娘完顏氏。

宜妃產子的消息快馬傳去了盛京,同時帶去了太皇太後的恩典,準許三官保之妻,郭絡羅夫人完顏氏入翊坤宮探望,惹得郭絡羅一族驚喜不已。

完顏氏自隨族去了盛京,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雲琇與雲舒姐妹倆了,心頭止不住的思念。此時看著哭聲嘹亮、手腳有力的小外孫,她風韻猶存的面容滿是慈愛,與身邊人感嘆道:“瞧瞧,九阿哥與娘娘再相像不過了……”

雲琇的額娘久不在京,又沒有交際應酬,對各家夫人福晉而言算得上生面孔。盡管如此,憑她的身份,無人敢輕視於她。

宜妃深得聖眷,還有兩個健康的阿哥傍身,地位立的穩穩的,在宮裏的話語權愈發重了起來,她們都瞧在眼裏呢。

裕親王福晉就笑:“與宜妃娘娘像了五成,與萬歲爺也像了五成。可見啊,是挑著最好的地方長了!”

簡親王福晉一聽,湊過來打趣道:“我怎麽覺著,倒與萬歲爺像了六成?”

幾個女人家談論得熱火朝天的,在一旁觀禮的五阿哥胤祺踮著腳看了半晌,嘟囔道:“郭羅瑪嬤真會騙人。九弟明明像個猴子,哪裏像額娘了?”

他的額娘好看又溫柔,九弟可半分都不像。

太子與四阿哥一左一右站在胤祺的身邊,恰恰把胤祺的嘀咕聲聽進了耳朵裏。

胤禛仔細打量了胤禟半晌,嚴肅地點點頭,“你說的是!生了那麽醜的孩子,宜額娘該傷心了。”

聽聞此話,太子掩住噴薄而出的笑意,把手負在身後,輕咳了一聲:“四弟五弟,不許胡說。小九皺巴巴的,日後就會長開了……你們小時候不也一樣?”

胤祺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,胤禛受教地點點頭,忽然沈默了下去。

他想起了六弟,以及德額娘生的七妹妹,滿月之時,他興奮又激動地去看她,結果第二天,七妹妹就沒了。

還有額娘生的八妹妹,他還沒見上一面……

額娘指不定有多麽傷心!

太子沒註意到胤禛的心思,笑過之後,頗為新奇地望著拍水的胤禟,稱讚道:“……九弟好大的力氣。”

隨即興致勃勃地道:“等他長大了,定是個勇武的巴圖魯,日後,孤手把手地教他騎射……”

三弟四弟與他同在上書房讀書,幾人年齡相差不大,談不上教授;等胤祺入了學,他倒是願教騎射,可五弟自個拒絕了,實誠地說自己笨,怕氣著了二哥。

六弟被德妃護得眼珠子似的,自從經歷了萬壽節一事,便不願同四弟來往了。他也沒這個好心,去攬麻煩上身。

七弟腿腳不便,不可與其他弟弟一概而論;八弟的養母是惠妃,天生就與大哥綁在了一塊兒,他去,豈不是害了八弟?

思來想去,竟沒有一個弟弟能滿足他想做武師傅的願望,小太子心中很是遺憾。

現在好了,又來了個九弟。

九弟與五弟一母同胞,且為宜妃娘娘所出,不必去忌諱什麽。再者,小娃娃的腿腳如此有力,真是再合適不過了!

洗三的胤秌哪能預見日後的悲慘生活?

康熙駕臨之後,他扒拉著皇阿瑪的龍袍兀自幹嚎,在心底哼了一聲,有些不得勁兒。

失策了,失策了。

早知道這般,爺就得憋著尿,大庭廣眾之下撒個老爺子滿臉滿身,這才叫痛快!

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從指縫間溜走了,著實可惜。

……

這廂,太子的話音未落,忽然間,大阿哥胤禔嘹亮帶笑的嗓音插了進來:“教導騎射這回事,哪用勞煩太子爺?我這個做大哥的當以身作則,盡力而為,如此,九弟方不落於人後。”

周圍猛然靜了一靜。

德妃身子不適,故而沒有出席。貴妃扶著肚子,依舊笑吟吟的,恍若充耳未聞;唯有榮妃,意味深長地瞥了惠妃一眼。

太子笑容不變,陡然升起了一股怒氣。

真是孤的好大哥!

與孤爭搶小九也就罷了,還暗指孤的騎射不如他……

太子越想越怒,眼底劃過了厲色。

自從上回比試騎射的時候輸給了胤禔,明裏暗裏的,他被嘲諷了多少回?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。

老大以為他自持太子身份,不欲與人爭個長短,殊不知,他只是不屑而已!

想要圖個清凈,可這人偏要使勁蹦跶,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於他。

太子稍顯稚嫩的俊臉上浮現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,另一邊,康熙註意到這頭不同尋常的動靜,把小九交由奶嬤嬤,繼而闊步走來,沈聲問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眾人忙不疊地行禮。

太子冷笑一聲,正欲開口,惠妃再一次福了福身,趕在太子之前,笑容滿面地道:“回皇上的話。太子殿下見了九阿哥,說要教九弟騎射,這不,胤禔眼饞,也提了教導的事,沖動得很……臣妾正想訓斥他呢。”

“原是如此。”康熙看了眼大阿哥,又看了眼太子,高興地揚起嘴角,點了點惠妃,“他們兄弟感情好,你訓個什麽?理當褒獎才是!”

惠妃不住地頷首,隨即歉然道:“皇上說的是,是臣妾想岔了。”

一問一答間,胤禔的面上浮現出喜色,太子重新掛上了無可指摘的微笑,只雙拳微微緊握了起來。

眾目睽睽之下,惠妃在皇阿瑪面前胡扯了一通,蓋棺定論之後,他又如何能向皇阿瑪坦白實情?

皇阿瑪盼望著兄友弟恭,他實在不忍皇父失望傷心,甚至產生誤會,誤會他居心不良,挑撥離間……

無盡的委屈漫上太子的心頭,他咬著牙想,老大有惠妃幫襯,他卻沒有額娘在旁,為他考慮,為他謀劃,為他出氣。

若他的額娘還在,該多好?

九阿哥的洗三禮順順利利地結束,任誰都能看出萬歲爺對小阿哥的寵愛來。

幾位福晉回頭和自家爺提了一提,爺們心裏就有了數,早已備好的滿月禮再加厚了一成,盛京那邊,也不忘送上賀禮,盡了極致的禮數。

人人都誇洗三盛大,只是當晚,不知是哪兒傳來的流言,悄悄地在暗地裏發酵。

流言道,九阿哥的洗三禮,如何也比不過六阿哥!規模差了一籌不說,連時長也不能相比。

更重要的是,兩位阿哥的賜名,明明白白地體現了皇上的心意。

一個禟,一個祚,孰輕孰重,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。

那個“祚”字,指代的是江山社稷,是——皇位!

流言並沒有波及後宮,只在前朝蕩起了絲絲漣漪,蕩進了某些大臣的心底,隨即了然無痕,像是從未出現過。

……

另一邊,隨著完顏氏的到來,翊坤宮喜氣洋洋的。

產房裏,雲琇見了額娘,母女互訴了好一番衷腸,隨即去偏殿請了勒貴人。勒貴人急急忙忙地奔來,霎時喜極而泣,哽咽地叫了聲額娘。

完顏氏也垂了淚,拉著小女兒的手,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許久。

“你們瞧,大喜的日子,怎麽還哭上了?”雲琇靠在榻上,眨了眨微紅的桃花眼,嗔她們:“快收了淚,咱們幾個好好地聊一聊。”

“合該這樣,合該這樣。”完顏氏笑了起來,拍了拍勒貴人的手,慈和道:“聽你姐姐的,別哭了,啊?”

產房裏一片和樂,而胤禟少見地“失了寵”,躺在了董嬤嬤的懷裏,悄悄豎起小耳朵,仔細聽額娘與郭羅瑪嬤的談話。

聲音斷斷續續的,聽得不甚分明:“你阿瑪說,有了四公主、五阿哥與九阿哥,娘娘與貴人總算熬出了頭……咱們暫且觀望,偏著毓慶宮那頭,等眾阿哥長成……再從長計議……”

胤禟輕嗚一聲,踢了踢腳丫子,在心裏嘆息,兩世下來,郭羅瑪法都是個明白人。

可惜晚節不保,被他扯進了老八的戰車裏,迫不得已,再也沒下來過。

九阿哥心虛又悲傷地想,都是爺造的孽。

郭羅瑪法您盡管放心,爺今生不準備上進了,也不準備摻和奪嫡了,日後之事,怎麽也牽連不到您。

爺的外家,仍會簡在帝心。

放一百個心便是!

許是知道雲琇母女許久未見,康熙讓人傳了話,午後便不來翊坤宮了,順便叮囑了宮人,若是娘娘有什麽事,定要第一時間去乾清宮匯報。

小李子傳話的時候,完顏氏恰恰立在一邊,愕然過後,面上止不住的欣喜。

都說宜妃娘娘如何受寵,只是眼見為實,今兒她總算放下了心來。

這何止是受寵?

皇上簡直是把雲琹放進了心裏去!

等小李子退下,完顏氏坐在了床榻邊,滿臉笑容,壓低聲音道:“皇上對娘娘上心,娘娘也當盡心回報,平日裏湯水、補品可不能落下,得多多籠住皇上才好。”

雲琇含笑聽著,也不反駁,輕輕地嗯了一聲:“額娘放寬心,我都知曉的。”

一旁伺候的瑞珠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了好半晌。

娘娘這叫知曉?

她暗自嘀咕,這話若讓萬歲爺聽了去,指不定就離開乾清宮,來找娘娘算賬了……

完顏氏依依不舍地離去後,雲琇平覆了一番心情,吩咐董嬤嬤把九阿哥帶進裏間,隨後小心地將繈褓接了過來,抱入了自己的懷裏。

動作仍然輕柔,帶著一股好聞的香氣,讓胤禟心裏美滋滋,睜著大眼睛,水潤潤地瞅著自家額娘。

同樣,雲琇一眨不眨盯著胤禟,像要望進小娃娃的心底去。

額娘緣何這麽看爺?

等九阿哥略顯害羞地扭了扭身子,唰地一下閉上眼,雲琇這才轉移了視線,內心的緊繃感稍稍放松了些。

這麽小的孩子,即便可以變換表情,可眼裏的孺慕做不得假。

那是全心全意依賴親娘的孺慕!

還有著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,不知從哪兒來……

雲琇想得入神,重新垂眸凝視著兒子,連外面的通報聲都沒有聽見。

等太子輕輕叫了聲宜妃娘娘,她才驀然反應過來。

擡起頭,太子一身杏黃色衣袍,站在屏風的拐角處,頗為艷羨地瞧了眼雲琇懷中的繈褓。

方才他都看到了,宜妃凝視九弟的眼神……是他從未見過的眼神。

經歷了波瀾重重的洗三禮,委屈、傷感揮之不去,太子心頭有著說不上來的感受,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翊坤宮。

因著仁孝皇後早逝,太子從未得見,只能從宮人、從長輩的只言片語中,零碎地拼湊出自己額娘的形象

額娘是賢淑的,大氣的,溫柔的,並且深深地愛著他。

這半年來,太子常常教授胤祺漢話,常常帶著胤禛往翊坤宮跑,漸漸的,對雲琇有了清晰的認知。

不論是小五還是小九,都被宜妃娘娘深深的愛著,剛剛的凝視,更是令他動容。

太子才十歲的年紀,除卻儲君光環,除卻滿身學識修養,內心還有著尖銳,有著敏感。

這些情緒,平日裏藏在心底,他誰也不會訴說,包括皇阿瑪。

宜妃待他毫無惡意,甚至頗為友善,太子哪會察覺不到?

皇阿瑪代宜妃送的小貓筆洗,現如今,正躺在他的書案上呢。

一瞬間,太子想了很多很多。

雲琇怎麽也沒料到太子單獨而至,吃驚過後,忙說:“太子爺怎麽來了?也不怕被沖撞!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。瑞珠,快送殿下出去……”

瑞珠慌忙應是,太子擺擺手,制止了她,抿了抿嘴:“孤不怕沖撞,孤是來看九弟的,宜額娘。”

這聲宜額娘,直把雲琇叫懵了,直讓半夢半醒的胤禟渾身一震,頭昏腦脹。

我的天爺!

太子被老爺子養得從小矜傲,據說,當年孝昭皇後在時,太子只叫她皇後娘娘,從來不稱皇額娘,這也是老爺子默許的。

嫡母尚且如此,庶母麽,太子也是按位分稱呼,譬如皇貴妃娘娘,貴妃娘娘,惠妃娘娘……

我的天爺。太子何時學了老三老四他們,叫他額娘“宜額娘”了?!

瑞珠呆滯半晌,同樣驚住了。

雲琇先是一楞,沈默片刻後,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:“……小九已經睡下了,太子爺不若改日再來?”

“九弟出生不久,睡著的時候居多。”太子唔了一聲,挪了挪腳步,“孤下回再來看他。”

將要轉身的時候,沖動忽然席卷,太子深吸一口氣,緩緩將洗三禮的事說了出來。

說罷,他茫然地問:“宜額娘,孤該怎麽做?”

他想向皇阿瑪訴說實情,抱怨胤禔以下犯上、欺人太甚,抱怨惠妃強詞奪理、其心可誅,可理智阻止了他,他不能這麽做。

這回,雲琹沈默的時間有些久。

太子低低地說了聲“孤逾越了”,沈重地擡起長靴,就要告辭,雲琇忽然開了口。

她輕聲說:“皇上喜歡兄弟情深,你便要做給他看,做得盡善盡美,做到大阿哥再也不能忍受的地步;皇上在意兄友弟恭,你便要謙讓之極,一退再退,退到大阿哥再也不能忍受的地步。”

“這般,惠妃不會有半點話說。你受了委屈,大阿哥比你更受委屈;你不急,大阿哥卻急了,誰輸誰贏,豈不是明擺著的事?”

最後,雲琇一笑:“……受委屈,不一定要忍著。只要哭對了,哭真了,誰都會心疼的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再次強調:本文是同人哦!與歷史不相符,做不得真的!!

甜爽文嘛,圖個開心就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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